折柳踏歌 六十八

给个红心蓝手呗,感激不尽w

第六十八章 曲水流觞

流水宴之名取自“曲水流觞”,一般为文人墨客附庸风雅所设。这次摆宴席的是城东的李家二公子李于亭,和熊初墨一样,他李家也是洛阳城的富商。

此次宴席表面上虽是李家做东,实则不然,真正的东道主乃是齐王府的世子玄映川。

齐王是当世王侯,坐拥十万兵马,更得今上青睐。此前数月,齐王不在洛阳,而在西边儿商讨和谈事宜。如今事情已然谈妥,不久,齐王便要归京回朝。

和齐王不同,他这位独子玄映川不爱权位,却喜欢和城中纨绔在一起,吟诗作画,品书赏花。但碍于身份,他不能亲自操持流水宴,只能请他的好兄弟李于亭,在李家别业摆了一场,请城中年轻人,汇集于此。

宴请名单里,七剑赫然在列。

可惜的是,前来赴约的却只有二人,一人是清绝居士谢清欢,一人是玉蟾宫主虹以歌。众人无缘将七剑见个齐全。

谢清欢其实也不大喜欢这种宴会,无奈自家小妹递了书,打算趁着流水宴跟颜司虞换回来,他不得不拖着颜司虞前来赴约。

令谢清欢感到不太对劲的是,宴会已然过半,他仍未见到柳颉之和自家小妹。

 

颜司虞经常参加这种宴会,不过,和往常不一样的是,她这次是以虹以歌的身份前来的。即便隔了一道幂篱,她也能感受到,无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,那些目光或是偷偷打量,或是正大光明盯着,让人浑身不自在。

以前,她都在聚会的边边角角,拉着几个闺蜜说着悄悄话,没人注意,更遑论成为众星拱月,聚会焦点了。

颜司虞很紧张,怕让人看出破绽,手中酒杯捏了又捏,一杯酒还是一杯酒。

她不由地偷偷去看身边的谢清欢,谢清欢今天穿着蓝色的衣裳,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简单的花纹,他和平日里一样,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一切,有人前来说话,便从容相谈,淡定自若。

他只是不喜欢凑热闹,附庸风雅,不是不会应酬。

到底和她自己不同。

 

“小虹宫主,到你了。”旁边一人忽然出声,打断了颜司虞的胡思乱想。

颜司虞面前停着一个碧莹莹的酒盏,流觞在她眼前停下了。

随着这声落下,整个宴会明显安静了,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颜司虞的身上。

有的是好奇;有的是戏谑;有的是期待。

按照规则,颜司虞须得续上前人的诗文,要么就自罚一杯。

前面人说了什么,颜司虞全无印象,而且,如果她真的是虹以歌,大约也是做不出来的吧?

“我认罚。”颜司虞拿起那杯酒,一饮而尽。

那些让人紧张不自在的目光顿时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不屑的嗤笑声。

有个手脚利索的仆人,立刻换上了新的酒杯,轻轻一推,酒盏继续向前飘去。

 

“也不知这等山野莽夫,是如何混进李公子的宴会的。”

“听说她脾气不好,想来是家教不好的缘故吧。我当旁人说着玩,没想到,却是真的。”

“这样的人,也学咱来附庸风雅,怕是不懂什么叫‘婢学夫人’吧?”

“你忘了,她可是当街打碎了七海琉璃杯的人,哪里懂得‘风雅’是何物呢?”

 

这些话都闯进了颜司虞的耳朵里,她的眼前忽然有片刻黑懵,脸颊顿时如火燎过一般,连带着心跳都漏了一拍,拿筷子的手肉眼可动地颤抖着。

颜司虞从未想过,虹以歌平日里要承受的是什么样的嘲讽与轻慢。她眼中的虹以歌对这些从不在意,甚至常常自嘲。所以一直以来,颜司虞都以为,旁人的话,根本伤不到虹以歌分毫,不过是耳旁风,吹过去也便过去了。

可是……

可是当自身真切的听到这些话语,颜司虞才知晓,其实这些言语,如同无形利刃。虽然身体上没有伤口,但恶语铸成的冷刃在那里,心里淌的血也在那里,怎会不疼不痛?

颜司虞右手轻轻抬起,摸了摸自己后颈,想用手心里的温度将刚才真切泛上来的寒意强压下去,却不料,手心比后颈还要凉。

如芒在背。

真真如芒在背。

 

谢清欢就坐在颜司虞的左手边,他将颜司虞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。

颜司虞这样养尊处优,天真浪漫的姑娘,大约是从未直面过旁人的恶意,也没有人曾这样对她恶语相向。

莫说是颜司虞,就是他自己,也不乐意旁人指指点点,成为他们嘴里的笑谈。

但是,自家小妹却甘愿做别人口中的草包,还乐得自在。

以前她也不这样,虹以歌争强好胜,从不弱于人。这几年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,让她成了一个软骨头,失了傲气,情愿做别人的垫脚石,做那不起眼的绿叶?

 

谢清欢胡思乱想的时候,那盏流觞,好巧不巧地又停在了颜司虞的跟前。

这下子,众人都来了兴致,他们都注视着带着幂篱的姑娘,想看看她是不是又如前面一样,喝杯酒了事。

“巧了,这阙《风入松》,就由小虹宫主来收尾吧!”坐在主位上的李于亭抚掌而笑,唇角带笑。

李于亭那句话还未说完,只见“虹以歌”素手在浮木上轻盈一推,三句词脱口而出:“附风雅,曲流觞,需饮满一江。”

满场鸦雀无声。

这三句词,并不见得多高明,多惊艳,但出口成诗,却是狠狠扇了方才大放厥词的那些人的脸。这几句是在描述现在流水宴上热闹的场景,而最后那句“需饮满一江”,兼备文人天生的放浪形骸与江湖人豪爽的气概。

幂篱下女子声音泠泠:“既然《风入松》已作完,便来填这首《思远人》罢:‘昔年把酒醉洛阳,仗剑侠骨香。’来,诸公,请洒潘江,各倾陆海云尔。”

 “小虹宫主这词,并无高明之处。”离颜司虞比较近的一名女子开口,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。她长眸稍斜,眼中闪着挑衅的光芒。

“确实没有。”颜司虞坦言,随后,将话头对准了那位姑娘“既然是普普通通的词,不若就请姑娘来接。”

女子不曾料到对方这般强硬,暗中吃惊过后,莞尔:“词句庸俗至此,不屑续作。”

“姑娘可知,何为诗词?诗者,志之所之也,在心为志,发言为诗。词亦如是。皆是情之所至,有感而发,是故,诗词无雅俗,人才有。”颜司虞不徐不疾,慢条斯理的将道理讲开。最后一句则是忽然想起回洛阳时,谢清欢评牡丹时的话语。

“花无雅俗,人才有。”

彼时,谢清欢这样说着。

颜司虞深以为然,才在今时今日,能够回敬那位姑娘。

 

老天爷似乎很喜欢拱火,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,浮木载着杯盏,堪堪停在了那名女子眼前。

李于亭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,他的身旁,玄映川倚着美人靠,凤眸微挑,亦来了兴致。

突如其来的变故,令那位姑娘尴尬不已。周围人的注视,更是令她手足无措。她只顾着嘲讽“虹以歌”,然而并未细听对方所言。憋了好半晌,脸都成了胭脂色,愣是接不住,只能自罚一杯。

这般有趣的事情,惹得周围人一阵放声大笑。

趁着笑声渐渐平息的空档,本惬意饮酒的玄映川举盏而起,冲着颜司虞遥遥作揖:“不知宫主心底可有全篇,玄某愿闻其详。”

“说出来便失了众人吟诗的乐趣了,还是留待大家补全较好。”颜司虞坐回椅子上,双手互相绞着,她强压着要涌出喉头的哭腔,镇定地给出玄映川一个答案。

在桌子下面,颜司虞的腿抖得有些厉害。她不擅长跟人吵架辩论,说着说着便要哭,即使是她占足优势,也很难克服心底的恐惧和懦弱。

幸好这次稳住了。

颜司虞轻轻吸着鼻子,努力让自己的心跳的不那么快。

在颜司虞惴惴不安之时,一只大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,有力而温暖的掌心,让颜司虞安心无比。

“做的好。”谢清欢干巴巴地说。

颜司虞先是呆滞瞬间,而后木木地点头,低声回应:“昂……”

 

两人无言间,一白衣男子忽然出现,他冲着颜司虞拱手:“在下仍想知晓宫主心中的《思远人》,冒昧打扰,还望勿怪。”

玄映川的笑容艳若灿阳,眼中似有星子闪烁。肉眼可见的真挚,真真切切地写在了他的脸上。

颜司虞犹豫一瞬,还是点点头:“词确实很平庸,不易宣读于口。若世子不介意,以歌可以写下来。”

“我这就叫人备笔墨,宫主请。”玄映川喜出望外,立刻吩咐下去,让人准备好了文房四宝。

谢清欢担心别业人多眼杂,会有意外发生,便跟着那两人一同到了一处僻静的亭子里。

 

玄映川亲自替颜司虞磨好了墨,将狼毫毛笔递给了颜司虞。

颜司虞落笔,笔下龙飞凤舞,一首小词跃然纸上:

昔年把酒醉洛阳,仗剑侠骨香。朔风难挡,纵马边疆,尽年少疏狂。

而今秋风拂鬓霜,音书两茫茫。浅酌小山岗,人月千里,梦里家国长。

 

玄映川低吟出声,眼珠随着颜司虞的笔尖而动,待得颜司虞停笔,玄映川眼中的惊喜之情,似要化作一江春水倾泻而出。

“你,你是梳湄先生吗?”因为激动与难以抑制的喜悦,玄映川的声音带着一线颤抖。

谢清欢本凭栏而立,听闻此言,警觉地回头。

TBC.


评论(17)
热度(88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 

© 青山如适 | Powered by LOFTER